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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 挑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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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星辰認為,談戀愛就要有談戀愛的樣子。每天三餐,最好都和男朋友一起吃。

她跟趙雲深在食堂用餐時,經常撞見雙方的同學。有時候,許星辰吃到一半,摟一下趙雲深的肩膀,剛好被他的朋友們看見。那些朋友就挺不好意思的,偷偷和趙雲深招手。許星辰反倒是豪氣萬丈:“咦,那是誰啊?喊過來讓我認識。”

憑借這種方法,許星辰熟知了趙雲深的三位室友。

她和楊廣綏玩得最好。

楊廣綏是個妙人。他教會了許星辰護膚,還送過她一瓶護手霜,強調道:“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。”

許星辰仔細端詳過楊廣綏:“媽呀,你的皮膚沒有毛孔。”

楊廣綏沾沾自喜:“我是T字區混油皮的膚質,經常做清潔和保濕。唉,我這兒有個面膜小樣,你拿去試試。”

許星辰攤平手掌,向前伸直,像是教徒接受聖物一般,接受了楊廣綏的面膜小樣。然後,她從背包裏翻出兩只新買的唇膏,問他:“你喜歡哪一種?左邊是蜂蜜味,右邊是草莓味。”

楊廣綏也不客氣,直說:“蜂蜜味。”

許星辰就把蜂蜜味的唇膏贈送給他。

楊廣綏當場拆開包裝紙,拔出唇膏,試用一番,評價道:“香氣自然,潤澤度還行,持久度有待觀察。”

許星辰撿起紙殼子,指著上面一行文字:“這兩只唇膏都是我昨天買的,它們有SPF12的防曬值。”

“你一定要註意防曬,”楊廣綏語重心長,叮囑道,“現在是十月底,偶爾幾天,陽光很暴烈的,紫外線指數強,你要記得在臉上塗一層防曬霜。”

許星辰止不住地點頭:“晚上回宿舍,我會用卸妝水做清潔。”

楊廣綏哈哈一笑:“很多人以為啊,防曬霜用清水就能洗掉,那是不對的,要做深層護理。”

他拍了拍自己的臉蛋:“還有一些女同學,整天熬夜,晚睡晚起,當然會長粉刺和閉口啦,什麽是美容覺,就是早睡晚起,皮膚自然好。”

許星辰表示受教:“我會保持每天八小時的睡眠。”

楊廣綏傾身向前:“這就對了!好吃好睡,養出好皮膚。”

許星辰感嘆:“告別粉刺和閉口。”

楊廣綏讚許地看著她,兩人像是革命志士一樣親切地握手。楊廣綏還發表了重要講話:“許星辰,護膚是一項長久的事業,千萬不能怕吃苦、怕麻煩。你要持續做好自我監督、自我評審、自我提高,早晚都用清水洗臉,每周敷一次保濕面膜。”

許星辰感慨道:“我們一起加油。”

許星辰和楊廣綏相聊甚歡時,坐在旁邊的趙雲深散發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氣質。這種氣質,常見於年輕的雄性動物——當他們被侵犯領地,就會有類似的陰沈表現。

食堂裏,喧鬧聲依舊。

趙雲深吃完一只烤雞,便在餐盤裏拼骨架。許星辰終於發現他的異常,輕輕地喊道:“趙雲深?”

趙雲深呵呵一笑。

許星辰像往常一樣,右手握著筷子,左手攬住他的肩膀。別的情侶都是面對面坐著,只有許星辰總是與趙雲深並排,時不時調戲他。

不過今天的趙雲深特別沈穩。許星辰與他開玩笑,他扯著嘴角不鹹不淡笑一下,末了,目光還聚焦在楊廣綏身上。他神情和煦,關切地問道:“廣綏啊,唇膏好用嗎?”

楊廣綏正在吃魚,差一點被魚刺卡住嗓子。他咳嗽兩聲,坐立不安道:“還……還蠻不錯。”

趙雲深拼好了燒雞的胸腔骨架,頭也沒擡:“蜂蜜味很好聞吧。”

楊廣綏哪怕是個傻子,此刻也能感受到趙雲深的醋意。更何況他不是傻子,他立刻嘆氣道:“好是好,不適合我。”他將唇膏交到趙雲深手中,趙雲深卻不願意收下。

趙雲深說:“你碰過的抹嘴的東西,拿來我用,太不像話了。在你眼裏,我就是這麽隨便的人?”他一邊交談,一邊放下筷子,滿盤的雞骨頭散落,嘩啦一片。

楊廣綏冷靜地回答:“這只唇膏,今後就放在我們寢室裏,作為一個小小的吉祥物,誰都不許動它。”

楊廣綏的一番言論,引發了許星辰的深思。

傍晚,許星辰和趙雲深在學校的樹林裏散步。

天幕黯淡,夕陽收盡餘光。附近層影重疊,樹葉在風中搖搖晃晃,許星辰趁著四下無人,掏出她的草莓味唇膏,抹在嘴唇上,碎碎念道:“挺好用的啊。”

趙雲深站在近旁,背靠一棵樹。許星辰還湊近他,追問道:“你是不是吃醋了呀?”

趙雲深喊她的名字:“許星辰。”

許星辰原地立正:“你說你說,我仔仔細細聽著呢。”

趙雲深有些嚴肅:“你跟別的男的打交道,不要過於溫柔和熱情。不管是當著我的面,還是背地裏……”他這話一出,許星辰恍然有被抓奸的錯覺。

許星辰連忙解釋:“上周四中午,我經過北門,楊廣綏剛從屈臣氏回來,順道送了我一只護手霜。他還是你的室友。我就覺得吧,必須回報他,正巧昨天新買了兩只唇膏,還沒拆封。”

她雙手背後,略顯挫敗:“既然你有很大意見,我以後不跟異性講話了。”

趙雲深輕拍了她的頭頂:“你不講話,日常怎麽跟人溝通?會計的工作還做不做了?”

許星辰思路奇特:“我不想惹你不高興啊。”

趙雲深卻告訴她:“哪怕我是你的男朋友,也不能操縱你去做任何事。同理,別人按他們的意願,要求你去達到什麽目標,你也要先在腦子裏過一遍吧。”

他摸上許星辰的後背,喃喃自語道:“你太好騙了。你爸媽不教你跟人交往方法麽?”

許星辰嗓音更輕:“我講過的,我沒有媽媽。”

趙雲深未做停頓,脫口而出道:“不要緊。”他雙手插兜,認真看著她:“現在我來照顧你。”

他說,現在我來照顧你。這句話共計七個字,每個字都敲落在許星辰的心房。

草木繁盛的秋日樹林裏,她和他接吻,淺嘗輒止,像是偷喝了一口蜂蜜,甜得發膩,不敢繼續了。

夜間,許星辰回到宿舍,內心愉悅又興奮,久久不能平覆。她便搬來一張小凳子,與室友們一同看電影。王蕾晚上沒去食堂,打回來一大份麻辣燙。王蕾一個人也不吃完,索性將麻辣燙扣進了飯盒,傳給另外三位室友。

幾個小姑娘聚在一塊兒,你一口我一口,互相餵一串食物。電腦屏幕立在前方,播放著最新的臺灣偶像劇。王蕾對男主角十分迷戀,動輒出聲道:“好看,賊好看,神仙般的人物。”

許星辰嗑著瓜子說:“長相一般,演技不行。”

王蕾揪起她的衣領:“你說誰長相一般,演技不行?”

許星辰眨巴一下眼睛:“我自己。”

王蕾這才松手,接著說:“氣質比臉更重要。一個男人,氣質讓人心動,我會忽視他的臉。”

許星辰好奇地問她:“哪種男人最有氣質?”

王蕾的腦海中浮現出模糊的人影。她聲情並茂地描述道:“白凈,瘦弱,膚如凝脂,弱不禁風。”

許星辰雀躍地撲上去:“我符合你的條件呀,要不幹脆我們倆一起過日子?”

王蕾推開她:“不行,你有了趙雲深。”

只要有人提到趙雲深的名字,許星辰免不了走神。她雙手托腮坐在板凳上,望著黑夜中的玻璃窗,以及更遠處的男生寢室樓。

男生寢室樓內,趙雲深還在覆習功課。

趙雲深的室友邵文軒正躺在床上,捧著一本書,研究股市的行情。邵文軒半掀開眼簾,瞄見趙雲深用功讀書的側影,多問了一句:“趙雲深,你白天也學,晚上也學,你高中就這麽學霸嗎?”

趙雲深鋪開一張白紙,臨摹著人體運動系統和消化系統的結構。他一邊作圖,一邊說:“沒啊,我高中是個混子,經常抄同學的作業。”

邵文軒驚訝道:“你怎麽考上我們學校的?”

趙雲深若有所思:“高考那兩天,我特激動,腎上腺素分泌得多,腦筋突然好使。考出的結果比平時多了四十來分。”

邵文軒稱讚他:“神人啊,神人。”又問:“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,要做醫生,救死扶傷,懷著崇高的信念踏進了醫學院?”

趙雲深翻開教科書的下一頁,坦誠相告道:“我填志願的前一天,才稀裏糊塗地確定了要學醫。”

他畫出一副非常細致逼真的腹腔解剖圖,隨手對半一折,夾在了書中:“開學這兩個月,每天聽老師講話,你覺沒覺得醫學很重要?我們現在昏頭昏腦地混日子,將來或許就耽擱了別人的一條命。”

邵文軒嘆道:“是哦。”

他把一本《中國股市經典案例》蓋在臉上,平躺不動:“再過幾天,我們要去親手觸摸大體老師了。”

所謂“大體老師”,是醫學生們對遺體捐贈者的尊稱。

旁邊正在敷面膜的楊廣綏一楞。好半晌,楊廣綏悶聲道:“我怕。”

無人理睬。

楊廣綏摘下面膜,往臉上拍了一層精華水:“我怕屍體。”

邵文軒糾正道:“他們不叫屍體,是大體老師。”

這時,趙雲深拎著書站起來,走到了楊廣綏的身側。楊廣綏心裏一暖,正想著:嘿,趙雲深這個哥們夠意思!他肯定是感同身受,也很害怕屍體又不敢說實話的可憐男人吧。

楊廣綏扭過頭,卻見趙雲深彎下腰,仔細研究著楊廣綏桌前的人體骨骼模型,並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的意思。趙雲深擺弄著骨頭關節,露出一副“原來如此”的表情。

楊廣綏問他:“深哥,你對大體老師有什麽看法?”

趙雲深道:“我還沒見過,能有什麽看法?”

楊廣綏的千般懷疑都化作了一抹笑:“講實話,你怕不怕?”

趙雲深沒做聲,連連擺手。

到了正式上課的那一天,所有同學都穿著白大褂,戴著手套和口罩,進入了莊嚴的解剖樓。

福爾馬林的氣味嗆鼻,楊廣綏擔心自己的皮膚受不了,便站到了趙雲深的背後。他們五個人共用一具大體老師,只做觀察,並不動刀,楊廣綏與趙雲深一組,自始至終不敢直視大體老師的面部。

教授在講臺上說:“你們不能信鬼神,但你們不能不敬畏生死。感謝大體老師的貢獻,我們先為他們默哀一分鐘。”

一分鐘內,教室裏靜若無人。

楊廣綏只覺瘆得慌。

趙雲深與他截然相反。趙雲深按照課程要求,進行著全方位的觀察。他們的大體老師是一位年邁男子,腿部和背部都有傷疤,趙雲深便和楊廣綏說:“他活著的時候不容易,看這樣子,肯定動過幾次大手術。他離世後,就把遺體捐給了學校。”

楊廣綏閉著眼道:“我去隔壁組瞧一眼。”

趙雲深側了一下頭:“隔壁組的大體老師是個九歲的小朋友,白血病離世。”

楊廣綏重覆昨晚的問題:“你對大體老師有什麽看法?”

這一回,趙雲深終於能直白地回答:“我的直觀感受是,皮膚很硬,氣味刺鼻,內心感受是,他們的貢獻很大,解剖是現代醫學的基礎。暫時只能想到這麽多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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